鸿景堂-续
第二章
“以后每年到那里跪上一日,权当功课做。”不论是师责,亦或是亡灵,都容不得靳扬生起半分躲懒的心思,以至于他此刻的双膝,足够折腾每一寸不安的神经。
梁成济盯着靳扬,又好似在远眺些什么,不算呵斥,但到底也不算褒奖,“听话听一半的毛病,几时能改。”
其实靳扬记得,记得一清二楚,这么些年,梁成济的一言一行,他不敢擅忘。
尽量忘了此事,靳扬甚至觉得眼前不过梦一场。
等到梦醒了,他还是一个人,窝在县衙充当个仵作,横竖治不死人,再也不必遭那份辗转的罪,也再也遇不到梦里的人。
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年少盛名是靳扬,一身血债仍是靳扬,可他的耳边总是有两句截然相反的话反复回响。
今后别让我知道,你冒着我的名头招摇撞骗。
左右我的名头,你也是报惯了的。
“替我收了。”自古以来,只有徒弟服侍师父的,梁成济顺理成章的吩咐,让靳扬觉出了几分莫名的亲近,即便名不正言不顺。
梁成济的门下不会收贩假害命的学生,靳扬心知肚明,所以他都不敢轻易跪于人前,实在没必要,让两人相觑,各自难堪。
拖着两条伤腿,靳扬力所能及地整理医案,再熟悉不过的笔迹,梁成济的笔上功夫丝毫不亚于他的医术。
问诊之余只剩看书,靳扬入门之后,这才多了一桩治学。
半夜开个门,你也怕么?
靳扬的胆子挺小,这辈子的胆量怕是都押在了那一桩陈年旧事里,他时常想起梁成济那年的问责。
世上的医馆,不止鸿景堂一家,医界的名师,也不止恩师一人,靳扬总能一家家试过去。
这般豪言壮语,靳扬都佩服自己,许是那时离了梁成济数年,还真养出了一丝半毫的破釜沉舟。
其实夏阳平与梁成济的分歧,各有各的理,各有各的缺。
这条路上,千拦万阻的不是梁成济的允,不是靳扬的难,甚至不是未亡人的冤。
反而是阴阳两隔的别。
“病家认了,医家走了,韶光转瞬即逝,是不是只有碑前的杂草,还记得黄泉之人。”靳扬说得平静,仿佛一个看客,全然忘了他也算得上是罪魁祸首。
梁成济停下步子,从袖中取出一方纸笺,扣在了案旁,“跟诊指望不上你,照着方子抓药总不至于忘。”
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,靳扬竟不觉得突兀,大抵是因为梁成济一贯如此。
靳扬低头扫了一眼,分明是副医治外伤的方子,他的印象里,近日来鸿景堂找坐堂大夫的,几乎并无磕碰……
刚想走上前几步,问上一问,靳扬整个人就要前扑跌倒,伤痛的膝腿何尝使得上半分力气,这般刻骨铭心的疼,又哪里能说忘就忘。
梁成济实在看不过眼,强拽了人半卧在榻上,直接打落了靳扬哆哆嗦嗦护在膝前的手。
“当年我是这话,而今依旧不改。”梁成济不顾人的瑟缩,像是毫无体谅心肠的模样,指腹在双膝之上轻捻重压,引得靳扬咬破了本就干裂的下唇也不做挣扎。
“你能辜负我的,都已经做尽了,如今还怕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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