逍遥子

十年为期,写笔江湖定山河;
笔耕不辍,问道三千悟乾坤。

鸿景堂-续

第三章


他很久没有喊过师父了。


靳扬大概就是那种吃着碗里的,看着锅里的人,梁前辈和梁大夫,这两种称谓能有多大区别,可四下无人时,他宁可轻描淡写地道一声您。


这些年,靳扬总会忍不住地想问,梁成济是怎么过来的。


一场藏红花轰轰烈烈,他倒是投了狱门,两耳不闻窗外事,得了份好清闲,尽管这份清闲对于挑了手筋仍要杖责的人来说,并非是个好差事。


想来,鸿景堂的门庭何时似那般冷落过,梁成济何辜何错,要替他担下这一遭满城风雨。如果将他逐出师门可以稍平众怒,靳扬不禁庆幸,以他的这身残躯,总算可以回报万一。


那段日子,梁成济除了问诊,就只剩下在房中独坐,偶尔瞥上几眼压方,习惯使然,顺手便要拾起,却在半空中猝然停下。


他的盛怒,掰着指头盘算,这些年统统只留给了一个人。课徒甚严,以往这几字尚且算作桃李佳话,而今梁成济也说不准,这是不是一句笑言。


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,漫说靳扬,就连梁成济都模棱两可。


何为罪无可恕,没人说得清。


纵观医界,庸医多是有的,冠冕堂皇地绕几句套话,开几张四平八稳的补方,只要吃不死人,管它有用无用,药金总是分文不少地尽入腰包。


更有甚者,仗着病家已是回天乏术,恨不得每日换着说辞,从这等人家身上还要刮出一层油水,左右是公认的药石无医,他接手治病,人家反而还要跪天叩地,感恩他的德行。


梁成济的年岁比靳扬自然长些,见过的人和事更广些。


有的人错一世风平浪静,可有的人错一次天塌地陷。


六合之外,圣人不言,梁成济又是行医济世的,总不能把这些推脱到一命二运三风水的身上,如此想着,错的只能是靳扬。


倒也不算屈了他。


二人各怀心事,一卧一站,最终还是靳扬率先回过神来,半真半假地回了句:“怕就怕在天良没丧尽,还剩下二两,都不够佐酒小菜的分量。”


梁成济听闻面色不改,手中的力道轻而易举地加了几分,“忘了初来时的日子是怎么熬的了,现在真是什么话都敢讲。”


两腿蜷缩,任由梁成济摆弄,靳扬藏在枕下的手不老实地紧攥,明明连看一眼伤处的勇气也无,却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地硬抗。


“我说的是实话。”与其说是不敢称谎,倒不如说是疲倦,靳扬跌宕的这几年,好歹算明白了一笔账,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的那些东西背着太累,他生性是个惯会惫懒的,身上难得的一丝勤奋,怕都是梁成济的规矩日夜给磨出来的。


梁成济略一抬手,靳扬条件反射似地侧头,怯生的目光偷量着,生怕再惹了人的霉头。


“紧张什么,我换只手。”不知情的还以为梁成济侍奉的是何方神圣,这双回春的妙手纡尊降贵地推拿,像是不知疲倦,“劝你省了闲七杂八的心思,明日来访之人,也是你的故旧。”

评论(4)

热度(47)